东岳论丛【Jan.，.28（）别开生面———读《周易郑氏学阐微》有感《周易》作为我国古代一部特殊的经典著作，在先秦时期就得到学界的重视。两汉时期，《周易》研究蔚然成风，名家辈出，流派繁多，著作纷呈。由于各种历史原因，汉代的易学著作辗转流传至唐宋时期，大多是面目全非。郑玄作为东汉时期最著名的易学家之一，尽管所著《周易注》在当时影响广泛，魏晋王弼玄学易兴起之后，唯一能与王弼易学抗衡的是郑玄易学，但唐初纂修《周易正义》取王弼注为之疏，王弼易学成为官学，郑氏易学，日益衰微。在南宋时期郑氏《周易注》仅存《文言》《说卦》《序并辑成《周易郑注》一卷。到清代大兴汉学之时，惠栋、丁杰、张惠言、孙堂、袁钧、孔广林、黄奭等人重新搜集、修订郑氏《周易注》。毋庸置疑，这对于《周易》郑氏学的传承来说，的确有补苴起废、扶微振坠之功。但是，我们也应该清楚地认识到，这些重新修订的《周易注》仅仅是杂糅了东汉郑玄的一些易学思想而已，而与郑玄晚年传世的《周易注》在内容和形式上都可能是大相径庭的。令人遗憾的是，有清以来的学者，大多执着于企图还原《周易注》的本来面目，广罗穷搜，增补考正，不断翻新《注》本，始终跳脱不出传统治学的窠臼。

尽管这种偏重材料版本的治学方法，有助于古老学说的真确传承，但是却容易忽略探讨学说的思想及其价值周易学习的感悟，从而掩盖了学说的现实意义。就这一视角而言，林忠军教授《周易郑氏学阐微》（林忠军：《周易郑氏学阐微》，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一书是一部值得称道的力作，可以说是开创了易学研究的崭新局面。第一，恢复郑氏《周易注》本来面目。如果把南宋王应麟所辑的《周易郑注》，比喻成郑玄《周易注》残存的尸体的话，明清以来不断翻新增订的版本，就可看作是同一尸体的不同组合体。因此，要看清尸体的本来面目，就得费尽心思把每一部分都保存起来，再重新加以组合。如何组合呢？林教授的做法虽然显得笨拙，但尤为可取：不是以某一具尸体为主体来修补，而是以尸体的骨架———《周易》经传文本为主体，然后从历代残存的各具僵尸上找回相应的肉体，组合成一具更接近原貌的新尸。换句话说，林教授并没有轻信前代的权威版本，而是花费多年的时间，重新厘定出一个更可靠的《注》本。这与当代其他学者研究郑玄易学，在版本取用上是有根本区别的。尽管这样的新本，仍与原本相去甚远，但无疑是最能涵盖原本作者的思想观点的。从实际情况来看，的确比以往的《注》本更加合理和清晰。第二，条分屡析。

对文本的解读与阐释，有如解剖尸体一般，难度是相当大的。对此，林教授凭借二十几年易学研究的深厚功力，不仅广泛阅读了有关西方诠释学的经典著作和国人关于中国诠释学的研究论著，而且花费很大气力去查阅《说文》、《尔雅》、《方言》、《释名》及其前贤文字学和易学训诂研究成果，还结合了海内外学术界关于出土文献的最新研究成果，解说和训释自己厘定的《周易注》，使郑玄的易说在文字上都能得到很好的解说。其书下编《周易郑氏注通释》占了全书大半的篇幅，正是林教授在解读《注》本方面所取得的重大成果。从“解剖尸体”的过程看，不仅能恰到好处地援经据典，而且能在文字、音韵、训诂的基础上疏释字义，并且兼重象数与义理，有的放矢，不拘一格，力求用通俗易懂的语言传解《注》本的深刻含义。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林教授的《通释》足以让现代读者充分领会到郑玄易学的思想精髓。第三，融旧铸新。如果说前代的郑玄易学研究者留有缺憾，主要就是源于只注重寻找和拼接尸体周易学习的感悟，而忽略了借尸还魂———即对于郑玄《周易注》背后所蕴藏的哲学或易学思想及其体系很少涉及。林教授正是发现了这一点，才能开始着力从哲学和历史的高度来总结郑玄易学的思想体系。这一总结无疑是艰辛的，既要有厘定版本和通释文本的基础，又要从中国哲学史、易学史的广阔层面，联系郑玄生活的时代背景、学术渊源、学术思想等方面的实际，根植于文本的内容来加以分析和评价。

林教授在其书上编《周易郑氏学阐微》中，以九大章节的篇幅，从多角度剖析了与郑玄及其易学研究相关的重要问题，为现代读者重新正确认识郑玄易学的思想价值廓清了道路。在论析过程中，林教授能在以往学者研究的基础上，勇于提出自己的学术创见，实事求是地还原郑玄易学的思想本质，并从新的高度凸显其在现代和未来的学术价值。这些，无疑都是极其难能可贵的。我认为，该书主要还有两大学术创见：一、认为郑玄的象数思想是建立在天道观基础上的，而此天道观主要得之于《易传》、《易纬》及道家的思想。二、认为易学思想与方法是有区别的，并在深入阐述郑玄的各种解《易》方法的基础上，充分肯定郑玄重象数义理兼顾训诂的易学诠释方法，从而指出：“以凸显《周易》本义为宗旨的注经方法，应当是多种解易方法的综合，即训诂、象数、义理、史学等方法并重，不应该偏重某一种或几种方法。”（第224页）此外，该书还有不少新的观点，对于郑氏易学乃至当今易学研究都是很有裨益的。限于篇幅，就不再赘述。（作者系复旦大学中文系副教授，哲学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