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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朝赴日本留学生(文化好东西)追求“真理”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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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朝赴日本留学生)

    【文化好东西】

    追求“真理”的方法

    近世“科学”的研究方法,是在实验中实证。明治维新以前,福泽谕吉已经涉足译介17世纪的欧洲学术。1866年他在《西洋事情》初编里谈到,当此之时,培根、笛卡儿等贤哲横空出世,专门主张实验之物理论,排斥古来之空谈之说,在1606年时,伊多利的学者伽利略,第一次创建地动说,1616年时,英国医生哈维发明人体血液循环理论等等,世之学风渐趋实际。

    当时,“科学”概念还不曾出现,日本学者基本用“实验”和“实际”来翻译欧洲新学术,了解欧洲追求真理的方法。关于“学”的方法,西周曾说,无论学,还是术,所谓,无非就是观察与实际。观察是指究极万事其理;实际,是已然具备其理。一般来说,认知,不可能仅仅从书本上了解道理,最终皆不得不入于实验。实验有二:(实验),(试验)。实验,是对现已存在的未知对象进行观察研究;而试验则是人类面对未来时的预设和追求。寻常学者多在空理中巡逡而不入实际,新学者的姿态必需要立定实际。

    西周(1829-1897)是日本近代史上著名的启蒙思想家、哲学家。他25岁以后学习荷兰语与英语,后来进入德川幕府的洋学培训机构——蕃书调所,留学荷兰,在莱顿大学学习社会科学,1865年回国,在蕃书调所任教授。1867年奉德川庆喜之命草拟《议题草案》,试图仿效西方议会制建立以“大君”(将军)为权力核心的新政权,并翻译了《万国公法》。明治维新后,西周开始出仕明治政府,主要从事思想启蒙和学术研究,利用公余在自办的私塾“育英社”讲授洋学。讲义《百学连环》被誉为日本近代史上第一部哲学百科全书,1873年,与森有礼、津田真道、福泽谕吉、加藤弘之、中村正直等创办的启蒙学术俱乐部“明六社”,是他学术的顶峰期。在他人生的最后20年,他几乎很少再问津哲学,而是以其启蒙获得荣誉功勋,担任元老院议员、贵族院议员,被授予男爵爵位,是一位具有官僚身份的学者。

    西周在讲授《百学连环》时还没有“科学”概念,但当他译介科学方法时,“科学意识”已经根植于他的大脑。先有“意识”,才会去创造与此意识对应的观念。

    1874年他发表“知说”,进一步阐述三种“科学”研究方法:

    以此先天之知,追求真理之知,而讲究之。故学在讲究,自不待言。然讲究之法亦有诸种,若想求真理,就必先定讲究之方法。西洋晚近方法有三:曰视察、曰经验、曰试验。三者之中,试验方法,与视察和经验不同,它来自人对未来时的预设,并非日常接触的事物。但三者缺一不可。学者应依据视察、经验、试验之三方法,而在事实中追求一贯之真理。

    从《百学连环》到《知说》,西周译介的汉语词汇还处于比较繁杂的阶段。如《百学连环》与科学方法对应的译语词有:观察、实际、-tion实验、试验;《知说》中的译语:讲究、视察、经验、proof试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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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些丰富有趣的新汉语背后,可知他经历了不少辛酸。这些概念虽然繁杂,但在今日仍占据汉字文化圈哲学科学语汇的主流,是仍在被频繁使用的活着的新汉语。

    “观察”、“视察”、“实际”、“实验”、“经验”、“实证”等概念,都是中国古汉语词汇,对于具有汉学素养的明治学者来说,虽然并不陌生,但是用哪一个词,又怎样翻译,则颇费心思脑汁。尽管西周用于翻译科学与真理的这些汉语古典词汇还不稳定,但作为其核心的“科学精神”或“科学方法”,在汉字文化圈里被继承了下来。

    唯有实证才是科学的思想方法,无论日本还是中国,皆受培根影响。福泽谕吉第一个启蒙,随后中村正直在寄给《明六社杂志》的稿件中谈到:“培根之理学,即便谈及人心之理,亦不涉空虚,以实事考验为要。若此说越来越广行于世,人人于事物务求试验考究,格物之学日进开明。”

    中国有关近代观念的启蒙也来自培根,主要归功于严复的介绍,他在翻译赫胥黎的《天演论》中提到培根,如“善夫柏庚(培根)之言曰:学者何?所以求理道之真。”他还将“科学家”翻译成“格物家”,认为格物家的研究方法有三:“格物家……,撮其大要,可以三言尽焉:始于实测,继以会通,而终于试验。三者阙一,不名学也,而三者之中,则试验为尤重。”与西周的主张一致。其中严复将译成“实测”,ex-译成“会通”,“会通”一词出自中国古籍《周易·系辞传》。而proof译成“试验”,与西周《知说》所译一致。

    欧洲的治学精神,换句话说就是科学精神。看严复与西周的译介,发现他们有不约而同之点,那就是在不具有欧洲科学传统的东洋,要让欧洲的科学精神驻扎下来。

    明治之后,日本很快推进欧洲各种学科作为公共教育的方向。明治十年,东京大学创建时,规模虽然很小,但它是以分科为前提的大学。同时,大学带给社会的影响,是“科学主义”的光环,并寄予“科学”改善社会生活的期待,成为日本国民的新信仰。

    随之,人们对实验方法的热捧和依赖,开始从自然科学传染到人文科学和社会科学的领域。加藤弘之很敏感,他在1883年已深受“传染”之益。那是明治十五年,他在新版的《人权新说》中说:

    大凡关系物理的学科,格物家们发现的实理,带来科学进步与大变,实在令人惊叹。然而大凡关系心理之诸学,如哲学、政学、法学等,由于难以实验,学者们只好彷徨在妄想主义的范围里,很难获得“实理”的论证。然,近代启蒙以来,有从事心理诸科之学者豁然得物理之学科之裨补,如英人巴库、伯因、斯宾塞,德人修特拉乌斯、卡尔奈利、斯艾乎赖等。

    加藤列举的全部是外国学者,并没有引述日本社会科学领域是否受到“实验”方法论的影响,但是他注意到了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的分野,这一点非常关键。既然社会科学也是“科学”,那么以“实验”为核心的自然科学方法论,同样适用于社会科学,至少他在《人权新说》中提示了这一逻辑的可能性。

    事实是,不久,“实验”、“实证”的“科学主义”方法论便风靡整个日本学术研究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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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科学”向中国回流

    现在,我们转移一下目光,来观察一下中国翻译界的情况。

    中国第一个使用近代“科学”概念的是梁启超。1896年是清王朝光绪22年、明治29年,梁启超在上海《时务报》上连载《变法通议》,文句充满激情:

    其稍进者曰,欲求新政,必兴学校,可谓知本矣。然师学不讲,教习乏人,能育才乎?科学不改周易茶馆逻辑学科普知识,聪明之士,皆务习帖括,以取富贵,趋舍异路,能俯就乎?官制不改,学成而无所用,投闲置散,如前者出洋学生故事,奇才异能,能自安乎?

    其中“科学不改”的“科学”,还是指传统中国的“科举之学”,不是近代西学意义上的“科学”。但梁启超熟悉并了解日本译介西学的状况,因此,他在使用“科学”之语时,除了改变传统“科举之学”的意思外,同时也暗示了新教育的目标才是近代学术的基础。

    这种双重意味的用词,在梁启超是不陌生的,他时常活用日本新汉语,介绍或表达他关于近代事物的看法,同时又在意日本新汉语来自古典汉语的原始义在中国的影响。因为日本新汉语的原始出身对他来说烙印甚深,他不得不考虑“新名词”在出生地被接受的结果,是否仍会被传统惯性思维所混淆,甚至他的潜意识里就留有这一包袱。

    1898年戊戌变法,康有为在向光绪呈奏“请开学校折”中两次提到“科学”。所谓“大学者,犹高等学也。磨之研之,精之深之,以为长为师周易茶馆逻辑学科普知识,为士大夫者也。其条理至详,科学至繁。若其设师范,分科学,撰课本,定章程,其事至繁,非专立学部,妙选人才,不能致效也。”这里所说的“科学”,是分科之学,与福泽谕吉的“一科一学”,以及西周的“科学”意识基本相同。

    但是,《戊戌奏稿》刊行于1911年的宣统三年,是康有为修改后的版本,取证颇可怀疑。好在1898年,康有为还有一份上呈光绪的《日本变政考》,其中介绍了明治十年东京大学的学制:

    有东京大学校,分法学、理学、文学三部。法学,专习法律及公法。理学分五科,一化学科、二数学·物理学及星学科、三生物学科、四工学科、五地质学及采矿学科。文学分二科,一哲学·政治学·理财学科、二和汉文学科。

    明治维新第十年,东京开成学校和东京医学校合并成东京大学。将开成学校一方分成法学部·理学部·文学部三部,文学部设史学·哲学·政治学与和汉文学二科。康有为误将理财学放入文学科,又删除了史学。不过,显然他已经了解并赞同分科之学的“科学”。

    1893年光绪28年、明治35年,梁启超在日本横滨的《新民丛报》第十号上发表《格致学沿革考略》,有意识地检索中国是否有分科之学。其中谈到:“吾中国之哲学、政治学、生计学、群学、心理学、伦理学、史学、文学等,自二三百年以前皆无,以此远逊于西欧。而其所最欠缺者,则格致学也。”

    上述列举的诸学科名称,除“生计学”(指经济学)、“群学”(指社会学)以外,余皆日本时行的学术名称,且因风靡多年而沉潜为日本国民意识中的本土日本语。梁启超应该知道,他所例举的这些分科学术无一例外皆指向近代“科学”。而“格致学”相当于日本新汉语的自然科学。不过,梁启超此时对“科学”的理解,还停留在分科之学上。这一点,他并不含糊。《格致学沿革考略》中已经表明:

    学问之种类极繁,要可分为二端。其一,形而上学,即政治学、生计学、群学等是也。其二,形而下学,即质学、化学、天文学、地质学、全体学、动物学、植物学等是也。吾因近人通行名义,举凡属于形而下学,皆谓之格致。

    “质学”,或许指“物质之学”,在日本称“物理学”;“全体学”换成日本新汉语应该是“博物学”或“生物学”吧。此文没有出现“科学”一词”,但他把自然科学的“格致学”列入“形而下学”,可见梁启超对“科学”所蕴含的近代学术意识是清晰的。“形而上”、“形而下”也是中国古典汉语,最早出自《周易》系辞传,被明治人打捞上来,用于翻译近代西学。

    总之,“科学”作为日本新汉语,从“分科之学”的语源出发,一上路,就开始了一个意味冷漠、毫无趣味可言的词汇。作为文字宗国的中国人并不喜欢这种枯燥无味、缺乏个性的词汇,这是汉语思维的癖性。更何况传统中国学术,一般嗜好做综合性的、全体的、宏大叙事状。特别是宋以后,以哲学性思考为中心的“万有学”即“天理人欲学”,以“格物致知”貌似深刻的面孔流行起来。如果从“分科之学”的角度列举,那就是将关于人间生活的动物学、植物学、矿物学、药学甚至是医学、特别是内科学诸多种种,汇集为一,再汇拢传统“万有学”之下,就该称之为“本草学”了。而且这种治学方式一直延续下来,形成了中国学问的传统。

    这是与欧洲学术完全不同的治学立场,一个具有大文明传统的中国,很难立刻认同、甚至参与到被细分的学问中来,即便有人出于好奇而跃跃欲试,那也是不成气候的特例,甚至因不具备这种训练可能导致懵懂滑稽的特效。更何况被分化的学问,以毫无个性可言的“科学”概念统称,这与中国传统思维方式完全违和。

    因此,无论是热衷鼓吹中国近代化的康有为,还是更早致力于普及西学和启蒙中国人的梁启超,在他们的言论中还一时很难找出“科学”一词。虽然在某些领域“科学精神”因内涵复杂、外延宏大的趣味常被大赞,相比之下,“科学”一词反倒有种被束之高阁的冷落。

    直到1894年前后,光绪29年,明治36年,中国第一批留日学生开始归国,带动有关日本诸科学的译介迅速激增,使得介绍西学的日本新汉语在汉字宗家全境普及开来。留学生建筑了从日本到中国的西学桥梁,并成为第一批日本新汉语的搬运工。

    梁启超在《清代学术概论》中谈到了这一现象:“壬寅(光绪二十八年)、癸卯(光绪二十九年)间,译述之业特盛,定期出版之杂志,不下数十种,日本每一新书出,译者动数家,新思想之输入,如火如荼矣。”

    那么,究竟有多少种类的日本科学被译介到中国呢?我们从实藤惠秀所撰的《邦书华译之概貌》一文中可以管窥一隙,打开此文,可以用“惊人”一语来形容,日本出版诸科学启蒙读物,几乎都被翻译到中国。至此,“科学”这一日本新汉语以及诸“科学”之内容,才真正开始在中国知识人的社会层面流行。“科学”一词,被广泛使用。

    严复将穆勒的《逻辑学》()翻译为《穆勒名学》,他在该书“引论”中说:“若夫求一事之左验,实测造端之功,则致知之事,科学之所分治,名学虽欲为之,有不暇矣。”《穆勒名学》刊行于1896年,严复在书中多次使用了“科学”一词。看来对日本新汉语持严厉批评和拒斥的严复也不得不使用“科学”概念了,为什么?

    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新“科学”词义以及“科学精神”,在中国已经广为习惯其义,甚至形成了一种新思维惯性,不用就难以与社会对话。而这一现象,即“科学”一词之日本新汉语,在中国普及、稳定的世相,已是清朝末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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