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带着作家的新身份回到北京,接受媒体采访。(图/由被访者提供)
演员、编剧、摄影师、老板、短视频“网红”曹操,在拍了200多部戏后,决定写一部历史悬疑小说。“不懂”是他做一切事情的出发点,“我干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其实就是缺什么补什么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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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7月正午,高温令人困倦,刚回中国不久的曹操也带些疲态。
他身着便装,背靠沙发,等待记者的到来。访谈在他的工作室二楼进行,灯光、桌椅以及其他道具都是现成的,除了放置几本他的新作《金宫案》,其余部分几乎不用做任何调整。
常看他视频的人,一眼能认出,这就是曹操平日直播的地儿。
匆匆吃了顿饭,曹操换了件宽松的衬衫,拿了把折扇,一副说书人的样子。
在摄影师开机前,曹操特意嘱咐:“我左脸好看,这是当演员的经验。”
镜头对准他,他又侧侧身子,立马兴奋起来。熟悉的曹操回来了。
他有一口地道的京片子,能熟练地将儿化音放在合适的位置,说到有趣之处,他的肢体语言也渐渐变得丰富。
在谈论他的小说之前,他先讲了两个故事,一个关乎他为何学中文,另一个则是他幼时的梦。
二十来岁时,曹操和同龄男孩一样,“爱装酷”。
彼时,他正在读大学,学校要求每个学生学一门外语。
同学们的偏好是法语、德语、西班牙语,曹操觉得“学的人太多,不酷”。
他想学汉语,起码在喜欢的女孩面前说起来时,也有面子。他未曾想过,这一学就是27年。
再将时间指针拨回到他的童年。当老师问孩子们“长大了,你想干什么?”时,有人说医生,有人说律师,曹操的答案显得格外抽象,“我希望我的生活像小说里的角色那样,能慢慢探索无穷无尽的新世界”。
如今,机缘巧合下习得的中文与对世界的探索欲联结在了一起,曹操为它赋予了一个充满历史和悬疑意味的名字——《金宫案》。
这部小说故事讲的是,纳谋鲁取奉命调查宫中婕妤死亡的真相,但在探案进程中,他发现了事件背后更大的秘密。
在书作的起始,曹操引用了《韩非子·主道》中的话:“虚静无事,以暗见疵。”在他眼中,这是对本书最好的概括。
“会讲故事的老头儿”
语言能让人对异域产生更深的认知,这在曹操身上也不例外。
学汉语后,他对中国文化的兴趣渐趋浓厚。他总去书店找相关读物,但他发现,在书店分区中,“没历史,没哲学,只有一些老外在中国干了一个什么事儿的记录”。
曹操看了几本就开始厌烦,因为“那些作者并不是想表达在中国的游历让他们大开眼界,而是像拿个放大镜,到处宣扬,说‘让我来带你们看看中国最有意思的东西’”。
曹操下了决心,要是他写书,绝对不这样写。在他心里,中国是个历史很长、文化很多元的地方,“值得欣赏的东西太多了,没有必要把‘我’放在中间当主角”。
1996年,曹操来到北京。首都的城市建设尚未大规模进行,“四环还没通,只修到了学院路,过了那儿,有一截小土路,再之后就是中关村,中关村只有一层卖电子产品的摊位,卖碟的人还有不少”。
曹操因拍摄多部影视剧而被中国观众所熟知。图为曹操拍摄工作照。(图/由被访者提供)
当时,曹操住花家地,从房子的窗户往外望去,一片空旷,北边只有一栋楼,一旁是个土豆厂 。
朋友跟他说,在那儿买房是好选择,他心想,那这人得多疯啊。
几年以后,北京大变样。曹操眼见着这座城市修好了路,建了一座又一座的楼曹操历史信息简介百度百科,但在这一进程中,他发觉,“人其实没什么改变,都是热心肠儿,尤其是一些大爷,一搭腔儿就停不下来”。
曹操在生活里遇到过不少这样的人,“他们有特别多的人生经验,所以有很多话想说,我知道他是好心,也觉得他的话有价值,可有时候确实不太能听得进去”。
曹操意识到,某种程度上,自己也是那些爱闲谈的“老头儿”中的一员。
做了20多年演员的他深知,大爷们的絮叨之所以让人难以沉浸,主要问题出在讲述方式上。
疫情前不久,曹操动了写书的念头儿。
他不想曲高和寡,也不想呈现出一种说教的姿态。于是,他开始思索,哪种故事模式更能让读者接受。
写作前,曹操做了些调研。他发现,当今的影视剧和书籍,主要有两类内容,其一是爱情故事,其二是谋杀案。
从小就乐意看侦探小说的曹操,丝毫没犹豫,选择了将后者作为躯壳,装载自己的表达,“这有点儿像是吃药,外头包一层糖衣,就更容易吃得下去了”。
“剧本是说明书,而小说是成品”
曹操演过200多部戏,做演员的时候,他格外喜欢一类叙事——“竞争对手之间不明着打,只是暗戳戳地捅刀子,置身于那种危险感,你会感觉周围全是人,但你完全不知道谁是敌人、谁是朋友。”
类似的故事,在中西方的文本中都不算多,这极大地激发了他的创作欲望。
不过,有个问题限制着他,在中国历史中,明争到处都是,暗斗却非常稀有。
直到曹操了解了南宋与金之间的关系,他毅然把故事背景设置在这段历史时期。
更让他欣喜的是,在那个特殊的时代,有许多汉化的外来人,他们的经历与自己如出一辙。
曹操新作《金宫案》。
在总结相近的生活轨迹时,曹操说:“这样的身份有个好处,就是能非常清楚地感受到哪些是人类共通的东西,哪些是自己国家、自己村里才有的特点。”
于曹操而言,写作的过程是磨砺。
最突出的体现,是对历史细节的还原,“想要让读者感到真实,金国老百姓用什么面粉,战场上的兵和宫廷里的兵分别用的是刀还是剑,都要逐一搞清楚”。
有时候,一套大部头的历史书,可能只有两三句话有用处。
曹操拿书中写到的一位太监举例,“他几岁去势,怎么操作,去势的方式和年龄会不会影响他的长相,印象里的太监都是矮胖的,那么有没有高瘦的,全都得研究”。
很多资料、书籍没有英文版,有些更是文言文,对曹操这个老外来说,这些无疑都是障碍。
在3年多的写作时间里,支撑曹操坚持下去的是兴趣。他说:“如果不是觉得这东西特好玩儿,能有人爱看,我就不写了。”
此外,修正过去一些故事中的错误也是曹操沉下心完成《金宫案》的理由。
他说:“做演员最大的痛苦是接了个活儿,必须得干,不然没法养家糊口。以前,为了演好影视剧,我得分析剧本,好的、坏的角色,我都见了不止一次,所以写小说,也是个创作的‘地图’,它很有用,告诉写东西的人,这儿别去,千万别去,因为那是错误累积出来的经验。”
写小说前,曹操写过几个剧本。他觉得,剧本的完成度也很高,可归根结底,“剧本不是成品,它是影视剧的说明书,如果你写剧本,只有四个人会完整地看,一个制片,一个导演,一个演员,外加你妈妈。而小说是成品,它将会面对千千万万的读者”。
最早的一批读者,实际上是曹操的朋友。“每个星期,几个‘书呆子’哥们儿都会坐到一起,拿着八九页正在写的东西,互相分享和交流。”《金宫案》就是在这个写作会上一笔笔改出来的。
“这角色太假了”“这什么文笔啊”“这词儿用得不对”,有时听到刺耳的评价,曹操会坐立难安。
但到了最后,无论话语好坏,他照单全收:“做艺术家必须得了解别人怎么看,接受批评才能发展,对吧?”
客观评价作品,是对艺术家真正的尊重
在成为小说作者前,曹操已有许多身份:演员、编剧、摄影师、老板、短视频“网红”……在外人眼里,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爱折腾”的人。每当别人提出这个判断时,曹操总会讲另一个故事。
那是他上幼儿园时的事儿。某天,园里来了个牙医,老师让所有孩子排队,“牙医让孩子打开嘴巴,挨个儿检查,我那时候5岁,根本没听说过什么是牙医,所以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让我张嘴”。
当别的小朋友照做时,曹操始终将嘴紧闭。
老师给曹操的妈妈打了电话,妈妈到学校询问原因,曹操说:“我想听到他们对我提问的解释,我之所以问,就证明我有不明白的地方。”
对曹操来说,“不懂”是他做一切事情的出发点,“我干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其实就是缺什么补什么的过程”。
曹操坦言,做演员时,自己最不缺的是尊重,“到了现场,听到的话是‘曹老师,您休息室在这儿’‘曹老师,导演让您下一场戏再上’,所有人对我都挺客气的”。
后来,曹操在北京798艺术区的某个艺术空间举办了一次摄影展。
一次偶然的对话让他意识到,真正的尊重,也许来自对作品的探讨与客观的评价。
他和策展人做了精心的设计,一面墙挂中国人拍中国的照片,另一面墙则是外国人拍中国的影像。
中间有一道白墙,参观者可以在上面写下自己的感受。
有一回,一位参观者突然走到曹操跟前问他,从艺术的角度,这种布展应该怎么解读。
那一瞬间,曹操觉得,观众对他的态度完全不一样了,“可能在人们的传统观念里,演员不需要过多的智力支持,而策展人、艺术家或者作家,是需要的,所以待遇也就不同”。
书出版后,曹操倒是没着急看读者的反馈。他有个习惯,作品上市的头一个月里,绝不看评论。
“为什么呢?要说我不好,我心疼;要是压根儿不提我,那我更心疼。当然,最糟糕的是那个等待评价刷新的阶段。”
曹操说:“仔细想,做演员、拍照片、写小说,我做的其实都是讲故事。”他犹记得11岁的某天,他买了本“特好看”的小说。
往常,他早已睡下,但那个晚上,他趴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一页页地翻看着。
妈妈上楼问他怎么还不睡觉。他关掉手电筒,等妈妈的脚步声消失,再借着微弱的光接着看。
那段日子的清晨,曹操以同一个姿势醒来——他趴在枕边,手电筒和书上都淌了些哈喇子。
想到这里,曹操越发对作品有明晰的定位:“我想写给11岁的自己。”
7月中旬,曹操的新书分享会在北京举行。
活动结束,一个孩子买了书,来找曹操要签名。
孩子的妈妈说,孩子是自己主动来的,来之前,他每晚都趴被窝里看上几页。
曹操问他今年多大,孩子回答11岁了。
在慨叹这一切像个轮回的同时,曹操也觉得曹操历史信息简介百度百科,“这辈子干了件值得的事儿”。
现在,书写完了,幼时的梦也成真了。
本文首发于《新周刊》64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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