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栋按:据易学史料,易、易经、周易、易传、易学根本不是一回事,所以,既莫把易学当《周易》读,亦莫把《易传》当《易经》读!简述如下。
1.易
金栋按:易本卜筮,本字为“蜴”,取义于蜥蜴之变化也!
易者筮也,筮者数也。《易经》筮法是用蓍草变易之数九六七八,以求一爻、二爻、三爻……六爻一卦,以占吉凶祸福。
关于“易”字,当代大型权威读本《中华易学大辞典》有十种解释,引如下。
(1)天体,即日月合体之象形字。“日月为易”一语便可以引申出阴阳、日出日落、变易、移易、推易等含义。
金栋按:此乃承袭汉人旧说。汉人认为“日月为易”,见《易纬·乾坤凿度》、郑玄注、许慎《说文》及《周易参同契》等典籍。以象形字而言,当是“日勿”合体(勿,旗子),不是“日月”合体!
(2)生物体,蜥易、蚕等,引申为变易、不易等。
金栋按:蜥蜴说(易,本字为蜴,变化也),见《说文》。《说文解字·易部》说:“易,蜥蜴、蝘蜓、守宫也。象形。”
郭沫若《青铜时代·周易之制作时代》说:“本来‘易’这个字据《说文》说来是蜥易的象形文,大约就是所谓石龙子。石龙子是善于变化的,故尔借了‘易’字来作为了变化之象征。”
章秋农《周易占筮学》说:“‘易’取象于物……蜥蜴的种类、名目相当多……还有石龙子、四脚蛇、壁虎、变色龙等等,《易》之借‘易’为名,似乎取其善于变化的性质……以‘易’之本训求之,无论各家各派的立说是怎样的相左,见解又是如何的新奇,却有殊途同归者,即一致都落实到《易》是一部讲变化的书这一共同点上。”
(3)天体、生物体的变化过程,如“生生之谓易”。
金栋按:见《系辞传上》。
(4)客观存在的人,如“易官”(即“立以为易”)。
金栋按:《礼记·祭义》说:“昔者圣人建阴阳天地之情,立以为《易》,易抱龟南面,天子卷冕北面,虽有明知之心,必进断其志焉,示不敢专,以尊天也。”
郑玄注:“易,官名,《周礼》曰大卜。大卜主三兆、三易、三梦之占。”
孙希旦《礼记集解》说:“《易》,谓卜、筮之书也。《周礼》卜有‘三兆’,筮有‘三易’,此言《易》而不言‘兆’,下言‘抱龟’而不言‘蓍’,皆互相备也。易抱龟南面,此‘易’谓卜、筮之官也。”
(5)认识的程度和行为的方式,如“容易”“简易”“易知”“简能”。
金栋按:见《易传》。孔颖达《周易正义》说:“易者,易也。音为难易之音,义为简易之义。”
卜、筮,乃两种不同的求天问神、以趋吉避凶、定犹豫、主决断之迷信巫术。卜用龟,筮用蓍。二者相对而言,则卜难、筮易。以选材而言,蓍草比龟甲容易得到;以技巧、技法而言,龟卜较繁难,从选龟时的辨色辨体到剔刮钻孔,最后用火烧灼,才显示出预示吉凶之兆纹(象),而兆象繁难又不易辨识;占筮用蓍草推演(《易·系辞传》“大衍之数五十[有五]”),与龟卜比较要简易很多。如
当代著名学者程水金《中国早期文化意识的嬗变》说:“其实,‘易’的原初意蕴,就是‘易简’。孔颖达曰:‘易者,易也;音为难易之音,义为简易之义。’斯言最得‘易’名之本真。‘变易’与‘不易’,皆为后来传《易》者涂附之说。如前所论,无论是材料的来源,还是占卜的程序与技法,筮占相对于龟卜来说周易分哲学和命理吗,确然‘简易’得多。设想,古人之所以将筮占称为‘易’,其着眼点正在于龟卜的繁难与筮占的‘简易’。尔后,筮书既成,依所筮之卦稽之于书,更其易易。于是,将揲蓍以占吉凶的预测方法称为‘易’,一变而称筮书为《易》,这是符合语言发展的科学规律的。”
(6)从认识的方法和手段上来解释“易”字,如“易者占卜之名”。
金栋按:尚秉和《周易尚氏学》说:“吴先生曰:‘易者占卜之名……。’本诂固占卜也!”
(7)从认识的过程上来解释,“易,逆数也”。韩康伯注:“作易以逆赌来事,以前民用。”孔颖达疏:“易虽备知来往之事,莫不假象知之,故圣人作易,以逆赌来事也。以前民用者,易占事在其民用之前,此《系辞》文,引之以证逆数来事也。”以为易是对过去、现在、未来的认识过程。
金栋按:见《易传》。
(8)从认识的结果上来解释,如“易者象也”。
金栋按:见《系辞传下》。以卜筮而言,卜为龟卜而取象,甲骨卜辞是也;筮乃蓍草而取数,周代三易是也。如《左传·僖公十五年》韩简说:“龟,象也;筮,数也。”而帛书《易传·系辞》说:“易也者马,马也者马也。”马,通码,数码、算码、筹码、卦码、号码、算筹,又名策,即数也——九六七八,即“易者数也,非象也”!
(9)卦、《周易》等的简称。
(10)“卜筮”“卜”“筮”的代名词。
金栋按:易者筮也,筮者数也。筮,《说文》说:“《易》卦用蓍也。”即用蓍草变易之数九六七八,以求一爻、二爻、三爻……六爻一卦,而占吉凶祸福。
班固《汉志·六艺略·易》说:“《易》为筮卜之事,传者不绝。”
南宋大儒朱熹曾反复地说:“《易》本为卜筮而作……且如《易》之作,本只是为卜筮……《易》本卜筮之书……八卦之画,本为占筮……《易》所以难读者,盖《易》本是卜筮之书,今却要就卜筮中推出讲学之道,故成两节功夫。《易》乃是卜筮之书,古者则藏于太史、太卜,以占吉凶,亦未有许多话说……《易》为卜筮而作,皆因吉凶以示训诫,故其言虽约,而所包甚广”(宋·黎靖德《朱子语类》)。
2.《易经》与《周易》
金栋按:《易经》有广、狭义之分。广义之《易经》,即指今通行本《周易》,分“经”与“传”两大部分;狭义之《易经》,即指《周易》之“经”。
传统观点认为,《易经》有三种,即《连山》《归藏》《周易》。殊不知,《易经》唯一而非三。以“经”而言三易,唯《周易》可称“经”,而《连山》《归藏》不可称“经”,只是两种筮法书。为什么?因《周易》经过圣人孔子赞修可称“经”且得以流传,而《连山》《归藏》未经孔子赞修而失传。
“周易”之名,最早见于《春秋左传》。如
(1)《左传·庄公二十二年》说:“周史有以《周易》见陈侯者,陈侯使筮之。”
(2)《左传·昭公七年》云:“孔成子以《周易》筮之。”
(3)《左传·襄公九年》说:“穆姜薨于东宫。始往而筮之,遇艮之八。史曰:‘是谓艮之随。随,其出也。君必速出!’姜曰:‘亡!是于《周易》曰:随,元、亨、利、贞,无咎。元,体之长也;亨,嘉之会也;利,义之和也;贞,事之幹也。体仁足以长人,嘉德足以合礼,利物足以和义,贞固足以幹事。然,故不可诬也,是以虽《随》无咎。今我妇人,而与于乱,固在下位,而有不仁,不可谓元;不靖国家,不可谓亨;作而害身,不可谓利;弃位而姣,不可谓贞。有四德者,《随》而无咎。我皆无之,岂《随》也哉?我则取恶,能无咎乎?必死于此,弗得出矣。’”
春秋时期之《周易》,专指《周易古经》(狭义《易经》),是一部占筮典籍,即本占筮而寓哲理。全书六十四卦,即卦形(卦画、卦图)64个、卦名64个、卦辞64条、爻辞384条、用九1条、用六1条,除了卦形之外,文字共450辞(辞,乃长短不等的一段话,或有几个字),经文共4940个字。定型于西周时期。据《左传》《国语》所载易筮内容,春秋时期之《周易》尚未有爻题(初、二、三、四、五、上)。故《周易》古经编纂成书,当在春秋《左传》以后。
据易学史料及出土的商周甲骨、陶器、石器、青铜器、帛书竹简等,今本《周易》的成书过程大致如下:
(1)商周甲骨等八卦、六十四卦卦符(出自卜巫史官之手,非伏羲氏所画)→西周时期《周易古经》六十四卦经文(卦、爻辞,出自祝宗卜史之手,非周文王、周公所作)→春秋末期至战国早期《周易古经》编纂完成(爻题作于此时)。
(2)春秋末期老子《道德经》→战国时期诸子百家→道家、阴阳家、儒家等→汉代N种《易传》→今本《易传》,出自受道家、阴阳家影响的孔门后儒之手(非孔子亲撰),定型完成于西汉宣、元时期。
3.《易传》
金栋按:《周易》之“传”——《易传》是一部哲学与神学混合体之书,以儒家的伦理观、道家和阴阳家的天道观,阐释发挥、附会推演《易经》奥旨,出自受道家、阴阳家影响的孔门后儒之手。
今通行本《易传》共七种十篇,故又名《十翼》 ,即《彖传》上下篇、《象传》上下篇、《文言》篇、《系辞》上下篇、《说卦传》《序卦传》《杂卦传》。
帛书本《易传》共六篇,即《二三子问》《系辞》《衷》《要》《缪和》《昭力》,除了很少一部分见于今本《系辞传下》《说卦传》以外,皆是未传世《易传》。以帛书《易传》为据,今本《易传》皆是汉文帝后(宣帝、元帝)之后儒作品。
由上可知,《周易》之“经”“传”二者编纂成书相差好几百年周易分哲学和命理吗,其内容、性质完全不同,应分别对待,莫把《易传》当《易经》读 !
又,何谓“成书”?即该书所有内容完全编纂在一起了才算成书!成书与成篇不同。每篇文章可能是不同时期、不同作者写成,但编纂成书是同一时期、一二个或几个作者所为
4.易学
金栋按:所谓“易”学,是汉代以来的经师、学者对《周易》所作的各种阐释发挥,附会推演。朱伯崑《易学哲学史》说:“易学是通过对《周易》的解释形成和发展起来的。”
广义之“易”学包括《易传》;狭义之“易”学,专指《易传》之外对《周易》的阐释发挥,附会推演,分为象数学派和义理学派。
清代《四库全书总目·经部·易类》将其分为“两派六宗”,引如下:
“圣人觉世牖民,大抵因事以寓教。《诗》寓于风谣,《礼》寓于节文,《尚书》《春秋》寓于史,而《易》则寓于卜筮。故《易》之为书,推天道以明人事者也。
“《左传》所记诸占,盖犹太卜之遗法,汉儒言象数,去古未远也。一变而为京(房)、焦(延寿),入于禨祥;再变而为陈(抟)、邵(雍),务穷造化,《易》遂不切于民用。
“王弼尽黜象数,说以《老》《庄》。一变而胡瑗、程子(伊川),始阐明儒理;再变而李光、杨万里,又参证史事,《易》遂日启其论端。此两派六宗,已互相攻驳。
“又,‘易’道广大,无所不包,旁及天文、地理、乐律、兵法、韵学、算术,以逮方外之炉火,皆可援‘易’以为说。而好异者又援以入‘易’,故‘易’说愈繁。”
由上可知,“易”学包罗万象,“易”道穷极宇宙,阴阳无所不及,“引得历史上的无数圣贤尽折腰”(章秋农《周易占筮学》)。圣人贤哲、兵法儒道,易学大师、阴阳堪舆、风水命理、医卜星相、奇门遁甲等,皆可推演其说以述自己之是,为他人服务,为自己谋名利;或成功,或失败,且“一人有一人的伏羲八卦,各家有各家的文王周易”。有近人讥之“为二千年来迷信之大本营”(梁启超《梁启超论中国文化史》),虽有此说,但仍属中华传统文化瑰宝之一,且是我国古代哲学、古代科学之一般矣!而非现代意义上之科学。
据易学史料,《周易古经》——《易经》(狭义)本与阴阳五行无关,既无“阴阳”连用之词,亦无“五行”连用之语。《易传》有阴阳说,无五行说。以阴阳说解《易》,乃《易传》特别是《系辞》之特点;以五行说解《易》,首见于汉易西汉京房《京氏易传》。
清·赵翼《陔余丛考》说:“《易》不言五行。五行乃天地自然之理,然《易》卦但取天、地、风、雷、水、火、山、泽,而不及五行。”
故汉代以后之五行、卦气、干支、太极图、河图、洛书、先后天八卦图、风水命理、梅花易数、奇门遁甲等术数之学,乃“易”学之分支,既不是《易经》内容,亦不是《易传》内容。
胡适《中国哲学史大纲》说:“我以为从前一切河图、洛书、谶纬术数,先天太极……种种议论,都是谬说。”故
既莫把“易”学当《周易》读,亦莫把《易传》当《易经》读!
“可是,古代的经学者,出于尊孔读经的要求,缺乏历史主义观点,往往不区分经、传、学,将三者混为一谈,或者以传解经,或者以学解传,或者将自己的解释说成是真正符合《易经》的本义。这不是一种科学的态度。”(朱伯崑《易学基础教程》)
殊不知,当代仍有部分“易”学爱好者混淆不清《周易》之经、传、学三者之间的关系,憾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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