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成书于商朝末期，是周文王被商纣王囚禁在羑里时，创作出来的一部伟大著作。直至战国时，出现了两部解释《周易》的著作，一部是由孔子弟子撰写的《易传》，这个读者都是知道的；另一部就是由老子撰写的《道德经》，这个则没有人知道。《道德经》大家都是很熟悉的，但说其是诠释《周易》的书，肯定没有人相信，可这确实是本人对整部《道德经》系统研究所得出的结论。老子在《道德经》逐篇的写作，就是对《周易》每一卦主题进行的诠释，并结合现实加以延伸，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思想体系。《道德经》就是一部阐释《周易》思想的著作。

文 | 杨吉德

老子阐释《周易》体现在每一章中，《道德经》第48章就给了非常明确的提示。48章谈了学和道之间的损益关系，从《周易》排卦的顺序和《道德经》章节的顺序相对照看，本章正好对应《周易》损卦。我已经完成了前面四十七章的注释，所有章节在主题上完全对应《周易》各卦，而且有一个共同特色——老子并没有在文字上直接借用卦名怎样去研究周易，只是在首句紧扣卦名和卦象作为每章的立论主题。如果读者有疑问，可以参阅本人前面所发各章解读。而只有本章是直接以卦名“损”，作为主题使用的。用《损》卦的“损”字作为本章主题，提出“损之又损”，大概是老子为有缘者留出了一条通幽之路，暗示《道德经》写作的思路。如果学《老》者坚持传统注释而不入此门，也只好各随自己的喜好了。

老子解读《周易》并不囿于卦爻辞的含义，而是把卦象（道）和卦名（名）作为提纲来使用，提炼个人的思想精华，发表自己对时局的看法和对社会发展的深度思考，故成为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哲学著作。只要对每一章做到深入细致解析，相信读者也会得此结论。

按照这个理论分析学界，就涉及到一个十分严肃的大问题，历代学者一直弄不清老子在每一章到底表达的什么主题思想，便用文章中多频率使用的词作为思想概念，当作主题思想来解释，结果把《道德经》解释的面目全非。例如饶尚宽先生把《道德经》分为六大类主题，分别是：“重在论道”者有14篇；“重在治国”者有26篇；“重在修身”者有25篇；“重在养生”者有5篇；“重在砭时”者有6篇；“重在议兵”者有4篇。（见《老子》饶尚宽译注，中华书局2015年出版）。可以说，这是一个混淆老子主题思想的错误理论，完全抹杀了老子的思想特色。至于《老子河上公章句》，对每章主题的概括，同样也是偏离甚远。而真要弄清楚老子思想，必须先要厘清《道德经》的每一章和《周易》卦之间的源流关系。

《道德经》问答48章学者日益，为道者日损。

（注：王弼本为“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据竹简本改。）

问：“日益是每天都在增加，日损是每天都在减少。本章首句写了一个‘益’，写了一个‘损’，到底‘益’是本章的主题呢，还是‘损’为主题呢？”

答：“自然‘损’是本章的主题。益和损是两种对立的不同状态怎样去研究周易，损是老子要论述的主要思想。”

问：“为什么这么说呢？”

答：“《道德经》的章节是按照《周易》卦的排列顺序写下来的，前面的不说，就谈最近几章，44章对应《周易》家人卦，45章对应睽卦，46章对应蹇卦，47章对应解卦，48章就是对应损卦了，而49章顺延该解读益卦。所以本章的主题是损，用益卦的‘益’来烘托损的主题。”

问：“既然主题是损，‘学者日益’又是从哪个角度谈的呢？为什么把‘学者’和‘为道者’对立起来呢？”

答：“这种对立是出于对同一个物象的不同认识，是老子对损卦的多角度理解。你看一下损卦卦象：

这个卦的六个爻中，三、四、五爻为阴爻。三、四、五是什么概念？是国家政权的管理者。阴爻是什么概念？是出身低微的人；是贪婪的私欲。阴爻居此位，是私欲取代了管理意识。从孔子开始向平民弟子传授知识以后，社会上涌现出了许多平民阶层的学者，他们学习的目的是为了改变自己的社会地位，跻身于权贵阶层，功利意识特别强烈。老子认为随着文化的普及，会有越来越多的平民进入国家权力中心，由于他们对财富的强烈渴望，在掌握权力以后，往往会改变自己锐意进取的初衷。这就是‘学者’和‘为道者’对立的社会背景。”

问：“何为‘为道者’？又‘损’于哪方面呢？”

答：“为道者是对国家治理有方的人，主张用社会机制使民众自我管理，而不是用行政命令和严刑峻法治理国家；要损的是权力中包含的私欲。益和损都是针对三个阴爻而谈的。”

问：“陈鼓应解释：‘所损所益并不是一个方面的事。日损，指的是欲望、感情之类；日益，指的是积累知识的问题。’（见陈鼓应《老子注译及评介》）。陈先生的观点是有代表性的，但我觉得过于勉强，不知道是哪方面出的问题。”

答：“问题主要出现在二个方面：一、流通本写的是‘为学日益，为道日损。’学和道便成为为各自的主体，论述的思想就不是围绕一个主题来展开了。而简本和帛本都写的是‘学者’、‘为道者’，人是行为的主体，所损、所益的是卦象所显示的同一个物象，是围绕着同一个物象——人心中的私欲，而形成的两种思维。二、陈说要减损欲望、感情，增益积累知识，这只是他根据自己的理解而添加的内容，并没有文字上的依据，这是传统注释的一大弊端。我们对每一个关键字的解释，必须有根据才能立论，才能有说服力。”

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

问：“减损它还要进一步再减损，是什么东西需要更深入地减损呢？”

答：“这是讲要由事物表面现象到事物内在本质的减损。要理解这个问题，必须紧密结合时代大背景。老子处在急剧变革的时代，每一个新生事物的出现，大家都会趋之若鹜，而新事物给社会带来活力的同时，也伴随着带来了人们始料不及的危害。这种危害的最大特征就是为了实现私欲的最大化，走捷径、不择手段和对原有规则的破坏。很多人游走于新旧规则之间而暴富，造成了信仰危机和社会道德的撕裂。人们痛恨社会上的丑恶现象，自己却又在不自觉地趋向丑恶的行列。故此，我们既要减损丑恶的思想，还要共同减损生成丑恶现象的根源，这就是‘损之又损’的本义。”

问：“‘以至于无为’，如此才能最终实现无所作为。这个‘无为’的主体是谁呢？”

答：“无为指的是假公济私者。社会机制的偏颇或不完善是投机主义者的温床，他们利用手中的权力来实现私欲，也带动社会秩序滑向混乱的渊薮，所以要减损机制的漏洞，使他们无所作为。”

问：“很多人认为‘无为’是大道，是老子的重要哲学思想，难道这种说法是错误的？”

答：“‘无为’不是一个概念词，而是一个动词。‘为’是做事情；‘无为’是不做事情。这句话的意思是：要减损不道德行为生存的土壤，直至其没有可作为的空间。如果把‘无为’看作是哲学概念，那本章所有的字都要围绕着它而改变词性，本章的主题也要发生改变，最终就变成了没有主题的章节了。”

无为，而无不为。

问：“‘无为’和‘无不为’是一种什么关系呢？”

答：“是一种转化关系。随着旧体制的退出，新体制规则的及时跟进，投机主义失去了赖以滋生的环境，人们的行为不自觉地产生良性互动，即形成了一种自由而不越矩的社会秩序。符合社会秩序的随意而动就是‘无不为’。”

取天下，恒无事。

（注：流通本为“常以无事”，帛书本为“恒无事”，据改。）

问：“取为收取。‘取天下’何意？”

答：“天下，包括被周王分封的各诸侯国。取天下，就是周王收取天下诸侯的贡赋，这是西周分封制给诸侯制定的义务：必须每年都要向周王献贡。齐桓公伐楚时曾指责其：‘尔楚国于南荊，当岁贡包茅，以助王祭。自尔缺贡，无以縮酒，寡人是征。’就是指责楚国违背了每年向周王贡献‘包茅’的制度，故而聚合诸侯向楚国问罪。周王是天下共主，周王能够按时收取诸侯的贡赋，就说明天下最基础的秩序尚在。”

问：“‘无事’怎讲？”

答：“事指战事；无事就是诸侯国之间没有大的战争。如果周王能够按时收取诸侯的包茅，说明诸侯国之间尚有调解矛盾的准绳，不会发生互相吞并的战争；一旦没有诸侯把周王当神明供奉了，就会出现弱肉强食，天下战事频繁，人民将要遭受战争的苦难。”

问：“这句话和前面的句子有什么关系呢？”

答：“前面的‘损’和‘益’谈的是私欲方面的理论；‘学者’、‘为道者’指个人；‘无为而无不为’指社会。‘取天下，恒无事’是将这一理论上升到国家管理的角度去论述。对私欲是益还是损，不光是个人的品行，还涉及到社会、国家和国家体制的安危。”

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

问：“‘及其有事’，等到出现了大规模的战乱。是谁‘不足以取天下’呢？”

答：“是指的周王及其封建体制的维护者。这句话是紧扣着首句‘学者日益，为道者日损’而言的，知识分子作为新兴权贵，把私欲运用到极致；而传统的以道治国的人，连表象的社会问题都损之不去，就会促成诸侯势力坐大，周王尊位不保，周王就没有能力收取天下的贡赋了。”

问：“这是不是说明老子是一个保守主义者？”

答：“也不能这么想。应该是老子没有看到新的希望。知识分子阶层带来的社会变革没有朝着和平方向发展，而是各国间更加战乱频发，天下一旦失去主宰，人们将陷入战火之中，所以希望周王的神位不倒，人民能享受相对安宁的生活。总之，我们对《道德经》的解读不一定执着于每个字的意义，而在于对每一章的主题如何确立。老子的很多话看起来很近似，其实差异很大，因为他是针对不同主题展开的论述，纲举才能目张，主题确立了，由此延伸的思想也就明晰了。”

问：“老子解读《周易》有什么特色？”

答：“《周易》是老子哲学思想的源头。老子将《周易》卦象定义为‘道’，将卦名定义为‘名’，将道和名凝结为一个主题，然后延伸到社会的不同层面。不同的卦有不同的主题，展开来就囊括了社会结构中的各个矛盾点。《道德经》每章的第一句话就是所在章节的主题。老子探讨的都是现实问题，具有让人难以企及的深度，而不是虚无的说教。所以说老子是真正的解《易》高人。”

杨吉德新著《周易说解》

今译

以建功立业为目的做学问的人，每天都在增加私欲；而以治国为理念的人，则每天都在减损私欲。

减少了私欲，还要进一步减少形成私欲的机制，这样才能实现没有私欲行为的产生。

产生不了私欲，人们就可以随心所欲的做事情了。

周王能够收取诸侯贡赋，就永远不会有大规模的战事发生。

到了战事频发的时候，周王就没有能力收取天下贡赋了。